第30节
划船的不是船夫,却是一位船娘子,她脱掉竹斗笠,笑吟吟地看着皇上,荆钗布裙,脸上不施粉黛,素面朝天,端得是清水芙蓉。 陆薇、舒嫔为了今日的盛会,同其他嫔妃一样,都是华服装扮,对比之下,这位船娘子,显得格外与众不同。 船娘子将船划近了,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臂,曼声邀请道:“皇上,请上船吧。” 弘历握住了她的手。 也曾划船唱情歌的舒嫔哪里想到还能这样灵活应用啊 ,目瞪口呆。 陆薇淡定很多,不愧是会整活儿的怡嫔啊。 上次扮太监,这次扮渔女,实在令人不得不佩服! 人家能称为清宫嫔妃中的顶流,确实是有原因的。 第34章 怡嫔出马,一个顶两,陆…… 怡嫔出马,一个顶两,陆薇与舒嫔这种连侍寝都没侍过的小白怎么会是她的对手? 皇帝已经忘了他刚才说要回他老娘那里的话,自自然然地上了怡嫔的船。 他不忘回头对陆、舒二人说:“朕去散散心,就不打扰你们钓鱼了。” 两人目送怡嫔划船带他离开。 船行了几米远,不知怡嫔说了些什么,皇帝大笑起来,怡嫔更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。 陆薇继续坐下来钓鱼,然而舒嫔的心态完全被破坏,心浮气躁,索性扔了鱼竿,一手托腮,静静地看着湖面。 怡嫔与皇帝的小船早已消逝得无影无踪。 “我就从没见过怡嫔这样的女子!”舒嫔突然烦躁道。 陆薇回她,“那你现在见到了呀。” 世界之大,无奇不有,见多了就好了。 舒嫔忍不住问:“你不生气?” 陆薇道:“我不生气啊,有什么好生气?” 真算下来这次也不算怡嫔截胡,皇帝就在这里,谁有本事谁上呗。 舒嫔鄙视道:“她不自重,下贱,像个歌伎一样勾引皇上。” 陆薇反问她,“你这么说,那么一个轻易能被歌伎勾引的皇帝又算什么?” 哦,皇帝是好皇帝,别人就是勾引人的贱人? 舒嫔语塞,恼恨之下口不择言,“我就是看不惯她,难怪我嬷嬷说汉人就是低贱狡诈,善于魅惑人。” 哎哎,这就不能做朋友了。 陆薇拎起鱼竿就走。 舒嫔奇怪道:“你怎么突然要走了呀?” 陆薇面无表情地说:“可我也是汉人,不配跟你这个高贵的满人一起钓鱼。” 舒嫔急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在说怡嫔,又不是说你,你一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,怎么——” 陆薇打断她的话,“楚王好细腰,宫中多饿死。皇上喜欢,怡嫔才会这样,你也会唱歌,也会划船,你也可以像怡嫔一样去博皇上的宠爱。” 说完她转身就走。 情急失态之下才会吐出真心话,高贵的满人依旧是高贵的满人,陆薇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找没趣了。 皇帝跟着怡嫔走了,陆薇无感,现在失去一个算是朋友的玩搭子,她真的有一点点难过。 杏子见她闷闷不乐,不知道怎么劝她,只能道:“陆贵人,等回去了奴婢去御膳茶房给您点菜,炒鳝丝,还有冰糖炖燕窝,怎么样?” 说到吃的,陆薇心情好点了,“还要一整只挂炉鸭子。” 挂炉鸭子就是现代的北京烤鸭。皇帝爱吃烤鸭,御膳茶房设有专门的挂炉局,新鲜出炉的果木烤鸭,配着卷饼葱丝大酱,还没吃上,光想着就让人开心。 回到绿荫轩,却见陈贵人也在,陆薇留她吃饭。 陈贵人笑道:“我来看看你,饭倒不用吃了,咱们说几句话,我就回宫了。” 时间这么紧张吗?陆薇只能给她装了几盒茶点路上吃,两人叙了寒暄,陈贵人就要告辞,“愉嫔还在等我呢。” 陆薇亲自送她出绿荫轩,看着她走远了。 杏子小声说:“这圆明园地方大得很,多少人都住得下,为什么?” 为什么皇上却不令愉嫔、陈贵人她们住下? 因今日是佛诞节,愉嫔、陈贵人专门从宫里赶来畅春园给太后请安,请过安了,就直接把人打发回宫了,多待一刻都不行。 漂亮的圆明园与她们毫无关系。 这两位潜邸出身,愉嫔还生有五阿哥,皇上冷情至此。 躺平过活熬资历,在乾小四的后宫似乎完全没用。不得宠的嫔妃就是一件旧家具,摆在紫禁城无人问津的角落里腐烂生灰尘。 真的就是在紫禁城小小的四方天里熬日子,甚至连入住皇家别苑林的资格都没有。 乾小四就是这么现实的皇帝。 看着两人前辈同事的处境,陆薇突然迷茫了,不知前路该如何走。 御膳茶房送来了她的饭菜,挂炉鸭子简直不要太馋人,美食能慰藉人心,烦恼的时候就吃点好吃的吧。 …… 怡嫔的一出“渔歌唱晚”,成功在佛诞节上突围而出,而她自己咸鱼翻身,重回嫔妃顶流行列,皇帝对她的喜欢更甚于往。 她的父母给皇室丢脸,那确实是她父母的错,但怡嫔只是一个深宫柔弱女子,她哪里知道父母做下的荒唐事? 她很无辜,她也是受害者,因为她肚子里的确实孩子没了呀。 皇帝不再因为她父母的事迁怒她,至此以后照常召她陪驾,人家小日子过得舒服着呢。 虽然她的父母仍旧被皇帝派人监管,但怡嫔一点都不担心,只要她还有皇帝的宠爱,一切都不是问题。 陆薇背靠太后的长春仙馆,暂时与怡嫔井水不犯河水。 怡嫔花样百出,力争上游,比绝大多数瞧不起汉女的满妃们争气,其实挺大快人心的。 可惜她与陆薇不对付,两人在外貌上有点撞类型了,而怡嫔这人也实在太小气。 但总的来说,在圆明园大家还是相安无事。 再说舒嫔,自陆薇与她闹掰了以后,两人就开始处于冷静期,互相不搭理。 陆薇算是少了个玩搭子,杏子等人碍于身份,总有太多避讳,终于等到魏常在给皇后做完了衣服袜子,她第一时间就来找陆薇,往大大的罗汉床上一躺,喟叹道:“还是躺着舒服呀。” 陆薇捏捏她的脊背,“好僵硬啊,你得找个会推拿的嬷嬷给你按一按。” 魏常在笑道:“不用,我睡一觉就好了。虽然累,但我高兴,皇后娘娘让我给皇上做一件里衣呢。” 真好,又往前进了一小步。 陆薇恭喜她,“总算你的辛苦没白费。” 魏常在道:“来圆明园后我还没好好逛逛呢,今日我先休息一日,等身子恢复些,明天我们出去逛。听说这些日子,你与舒嫔常出去逛,你还有哪处没逛到的地方,我们明天去。就你和我,不要舒嫔。” 舒嫔就是那种骄傲矜贵,自视甚高的满妃,可她也只是仗着出身好罢了,魏常在并不喜欢她。 陆薇干脆将她与舒嫔之间的事说了,然后摊手,“所以现在应该是绝交了。” 魏常在没有意外,“正常,她们家世代与皇家联姻,那种家世,只怕连皇后娘娘的出身都瞧不上,她看得起谁啊?只不过读了些书,平时就自以为是大家闺秀,有教养,不跟低等人计较罢了。一个怡嫔,反而勾动了她内心真实的想法。” 最讽刺的是舒嫔读的是汉人的书,学的是汉人的礼,结果反过来认为汉人低贱,她也不怕自己打自己的脸。 陆薇叹气,“可是舒嫔以前分明不是这样子啊。” 那时候的舒嫔,刚进宫,眼里透着懵懂天真纯良,是个真正的小姑娘,这才一年多啊,宫廷生活对一个人的改变简直太大了。 魏常在笑道:“可能这才是她的本质呢,只是以前可能连她自己都没发觉。我在天地一家春见过一次舒嫔的姐姐纳兰夫人,那位夫人看着文气十足,其实可精明了,变着法子的在皇后娘娘那里为舒嫔做打算,姐姐如此,妹妹必然也不会差太多。” 好吧,到处都是聪明人。 陆薇现在觉得自己反而是个傻子,她以现代人的思维考虑问题,将人和事想得都太天真了。 满、汉的界限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,亏她还想着与舒嫔是朋友呢。 物以类似,人以群分,这句话永远也不会错。 如此,就没什么好难过的了,大家根本就不是一路人,逢场作戏而已。 今日的舒嫔是这样,以后陆薇会遇到其他人,至少她不会再犯今次这样的错误了。 陆薇感叹道:“是我犯傻了。” 魏常在认真道:“你也是个聪明人,竟然难得有犯傻的时候 。你知道的,我家虽然几代人出身内务府,但我家祖上原本就是汉人,亲戚朋友也多以汉人为主,好在当今圣上倒不那么看中满汉,这正是我们的机会。她们觉得我们出身低贱,我们就更要争气,让她们必须抬着头仰视我们。 不甘于自己的处境,努力拼搏,一定要跨越阶级,改变自身以及家族的命运,怎么就不算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反封建呢。 陆薇对魏常在说:“我已经完全想通了。” 魏常在笑道:“以前都是你点拨我,这回算是我点拨了你,还不快谢谢我!” 陆薇笑道:“谢,肯定谢,请你吃大餐如何?” 自从跟太后混了,她的小金库日渐丰裕,除了一些必要的打赏,绝大多数花在了恩格尔系数的提高上,但她乐意! 魏常在点菜:“清蒸鸭子。” 陆薇笑话她,“我没那么小气啊,至少得燕窝炖鸭子吧。” 魏常在摇摇头,“够啦。宫里要用钱的地方不少,你也得省着点花,多存点钱以备万一。” 陆薇收了笑容,“你家里又来给你诉苦了?” 魏常在无奈道:“其实也不能怪他们。旗人入关后,生齿日繁,虽然说朝廷养着饿不死,但我父亲为人老实,在内务府混不开,连带着我兄弟们在内务府也没捞到什么差事,男人们在外又要交际应酬,花钱的地方多,我家现在是当铺的常客呢。” 疏不间亲,别人的家事陆薇不好多说,只道:“若是有余力,帮帮忙也行。但你也要考虑自己,没钱在这宫里寸步难行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