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7章
· 天地彻寒,腊梅已然吐蕊,天上却不见一片雪花。整个东宫都沉于冬日的萧瑟中,只有呼啸的北风摧枯拉朽。 小太子停了笔,看向面前人。 “先生,您已经半月未出门了。” 谢朝蕴搁下书简,淡声问:“殿下若不愿我待在这里,我今日便回谢家。” “不不不,”小太子立刻摆手,“孤并无此意,先生误会了。” 谢朝蕴看向他。 小太子握紧手炉,有些忐忑道:“只是孤今日遇到了丞相,他又问孤先生您的去向。” “你如何说的?” “孤依照先生的原话答了,但是……但是丞相似乎并未相信。” “无妨。”断不会找到东宫来。 谢朝蕴继续拿起书简。 “先生……” 小太子抿了抿唇,低下了头。 “孤觉得……长公主是个极好的人。” “何以见得?” “长公主小时候还曾带孤出宫,还救了孤的命,是孤的恩人。况且,这皇位本来就该是……” “殿下。” 小太子立刻悻悻住嘴。 “先生不做些什么吗?”他继续道。明眼人都看得出来,长公主手底下的人是敌不过禁军的。 谢朝蕴:“我如今坐在这里,便已经仁至义尽。” “父皇会杀了长公主吗?”小太子仍有些不忍。 “不会。” 萧寅对国政一窍不通,却深谙如何安定人心。他若杀了长公主,曾经效忠于先皇的旧臣难免不会群起而攻讦,重提当年旧事。 小太子点点头,还想问些什么,谢朝蕴目光已先一步瞥向他。 “今日的功课温习完了?” 小太子立即闭了嘴。 · 方家的船不过三日便有了音信。 岳州城的方家人不见有何动作,月如琢却像是尾巴着了火了猫,整日在梅庄里跳脚。 得亏月寻归这几日不在月家,不然他又免不了挨一顿揍。 愫愫合上书,看着正对着沈缱大倒苦水的月如琢,不耐烦道:“你若是真咽不下这口气,就去劫了那方家的船。” “你以为我不想?还不是我爹说什么韬光养晦,三思而行,还说如果动了方家就要赶我出门。” 愫愫冷冷一嗤,反问道:“你爹不让你习武,也没见你平日进门不用轻功翻墙啊?” 月如琢一愣。 “……这倒是。”他摸着下巴点点头。反正他惹爹生气又不是一两次了,每次都听他说要把他赶出家门,但一次也没见他真干过。 “不过方家的船明日便要到了,这一时半会儿,也想不出什么好法子。”月如琢有些犯难,等到他们上岸,动手怕是难了。 “我有主意,不过有件事你得答应我。” 有了儿时被愫愫坑惨的教训,月如琢现如今少不得要对愫愫留几分心眼。 “何事你先说,我再想答应不答应。” “不论发生什么,你都要听我的。” 月如琢思索片刻,狐疑看着她道:“你该不会又设了什么计,等着我去跳吧?” “当年若不是你总烦我,我至于……” “行行行,听你的就是。”他勉为其难应下,随即急切问道:“什么计策,快说。” “听说方家的船里,装的都是好东西。” 一提此事月如琢便格外来气。 “都是当年从月家抢去的,可不都是好东西。”玉石珍器,书画绝笔,方家当年一船船拉走的,皆是月家百年的积淀。 “你可还记得,前几日去月家市集里的那玉器铺?” 不就是他杀了方既手下那日么,他记得。 “你要在那儿下手?” “我的意思是,那偷梁换柱的法子,倒是可以学学。” 愫愫的计策说来简单,但一旦做起来,却要颇费一番功夫。 方家的船由江入湖,再由湖入河,其中要在河口停留数天。河道浅窄,而江船吃水较深,需在河口由江船换成小船方能入梅庄。 这几日大雪呼啸不止,在风大浪急的河口停留半天如同酷刑。但对于他们而言,却正是动手的好机会。 月如琢连夜派人去浣绫河口,将方家准备的船全换了一批。撑船的船夫们都是旧时月家暗卫,虽不再为月家做事,但仍念及着当年的恩情。 明日方家的船便要入河,月如琢借着月色,召来了所有的船夫,再提醒了一遍。 “小公子,你就放心吧,我们在河上行了这么多年船,水性都好着呢,出不了岔子!” “我月如琢先谢过诸位,这事儿若有人来查,诸位无需忧心,有我一人担着。” “小公子何出此言!当年若不是月家收留我们这群人,我们还不知在何处游荡呢!就算是为了报当年方家之仇,这忙我们说什么也得帮!” “就是!”众人齐声和道。 “好!”月如琢抱起坛子。 清冽而滚烫的酒水撞入陶碗,腾腾的热气扑开,熏得月如琢眼角浮上些许热意。 来之前,他甚至想过,如若他们不答应便将人绑了,重新换上月家的人。但现在……他为他的误会而感到羞愧,又有些艳羡。 他从不知道,当年爹只是为他们找了一个落脚之处,却得他们几十年忠心以待。 举杯环顾四周,他托碗一口酒闷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