线索
山风凛冽,齐雪脸颊上的伤口被刮得生疼。 有些血迹已经干涸结痂,硬绷着皮肤;有些则混着逃命时沾上的尘土,黏腻地沾着,又痒又痛,难受极了。 她知道这伤口未经妥善处理,日后留疤是板上钉钉的事。 巧荷在一旁急得团团转,哭道: “怎么办呢,这荒郊野岭的也没有医馆……” 齐雪忍着痛,从怀中摸出男人塞给她的白色小瓷瓶。冰凉的瓷质触感与肌肤的灼痛撕扯着她的意识。 “那男人给了我一瓶药,”她有气无力,“只是,不知道能不能用……” 巧荷看着瓷瓶,也犹豫了: “齐小姐,那人……来历不明,下手又那么狠。他给的药,万一……万一是毒药呢?” 齐雪看着掌心的药瓶,心中天人交战。 伤口传来的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,必须尽快处理,一旦感染化脓,后果不堪设想。 可这药的来源……她实在不敢轻信。 “要不,我们先看看是什么药?”巧荷提议道。 齐雪深吸一口气,点了点头,她原也作此打算。 两人凑在一起,拆解机关一般,谨慎地拔开了瓶口的木塞。 一股清冽微苦的药草气味,幽幽地散发出来。 这气味…… 齐雪是有些抵触苦味的,只是心里头被什么牵引,忍不住又轻轻嗅了嗅。 有点熟悉。却不是不是市井医馆里常闻到的任何一种金疮药的气味。 她一定在哪里闻到过。 是在哪里呢? 记忆像是蒙着厚重尘埃的匣子,须擦拭再擦拭,等待着唯一的主人来开启。 她仔细地回想,脑海中闪过一些不甚清晰的片段。 齐雪渐渐地快要忘记呼吸,心跳的频率不住地攀升。 那时,他们刚在溪口村成婚不久,村里分了一块地给夫妻俩。 她兴致勃勃地去锄地,却笨手笨脚地被锄刃伤了脚踝。 薛意把她抱回房内,随后就是拿出了这样的一个小瓶,为她涂抹有着同样清气的药液…… 他为干娘修缮房屋,不慎受了伤,她也是用此奇药照顾他,发现了他满身的伤痕。 而他因为某种当时她不懂的原因,异常暴怒。 尽管从前不懂药理,她却牢牢地记住了此药。 一模一样的伤药、与杀戮和任务为伴,落得寻常人绝不会有的伤痕…… 又是权势滔天的皇室,轻而易举地污蔑旁人的清白,毁掉他们的生命。 心中渐渐明晰的猜测让她不寒而栗。 “齐小姐?您怎么了?”巧荷看着齐雪苍白的脸色和发抖的手指,连忙担忧地询问。 齐雪才从惊骇的思绪抽身,攥紧了药瓶。 “没……没什么。”她吃吃然,“这药……大概……是真的。” 虽说着其他的话,她却满心都是薛意了。 或许,只要找到那男人效忠的所谓三皇子,就能找到关于薛意的线索。 她心里却因这念头倍感苦涩。 只是,她刚才已亲手斩断了这条最近的路。 齐雪与巧荷蹲在清冽的山泉边,清洗着脸颊与双手。 “这药可真神奇,伤口愈合得如此快。”巧荷看着水中齐雪的倒影,喃喃道。 “不过,齐小姐,您还是受苦了……” 水色的倒映里,那道伤疤从左眼下方开始,如同丑陋腐烂的蜈蚣尸体,扭曲地弯过秀挺的鼻梁,延伸到唇角右侧。 齐雪看着水中的自己,倒是平静麻木地接受了。 她抬手,指尖轻轻碰了碰暗红色凸起的疤痕。 “能活着,已经是万幸了。” 她低声,像是安慰巧荷,也像是说服自己。 那瓶药果然药效出众,但她不舍得再用了。伤口既已结痂,便不必再浪费这珍贵的药液。 而且,若这药真能祛疤无痕,薛意又怎会恐惧于消除不去的过往呢。 二人不敢在同一个地方久留,这几日都是采了些能辨认的野果充饥,渴了便喝山泉,漫无目的地在山林间跋涉。 齐雪心里迷茫,望着山泉旁遥遥无尽的山路,自言自语道: “幸好,离开了斑箫县就没人认识我们了……只是,下一步,我们该去哪儿?” 她说着,巧荷没有半点声音。 侧头看去,只见巧荷正飞快掬起泉水拍打脸颊,试图掩饰什么,但那通红的眼圈和微微抽动的肩膀,哪里掩盖得住。 “巧荷……”齐雪轻声唤道。 “对不起,齐姑娘,”巧荷鼻音浓重,泪水终于还是大颗大颗地砸进泉水里,漾开一圈圈涟漪。 “我……我想少爷了……我从小就伺候他和小姐……与他一同长大……也不知道小姐醒了没有,老爷又带着她去了哪里,安不安全……” 她哽咽得说不下去,扑进齐雪怀里放声大哭起来。 多日的恐惧、悲伤,对故主的思念,在这样令人安心的怀抱里决堤。 齐雪轻轻拍着巧荷的背,安慰的话语却不晓得如何说。 她对柳放有自己也无法丈量深浅的感情,却极力克制着不能去想。 她用力闭上眼睛,将涌上眼眶的湿热逼退。 她必须逼自己忘了他,忘了关于他的一切。否则,她会被无穷无尽的悲伤吞噬,失去前行的力气。 她还有必须要做的事,还有必须要找的人。 无论未来会遭遇什么…… 说起柳放,齐雪想起来他生前给过自己一锭金子。 她翻着前几日巧荷从衣服里抖出的许多行李,果然摸到了那个布袋。 这荒无人烟的地方,钱都被忘却了。 “我们还是往其他的县城去,虽然地界图丢了,但我还记得些,斑箫县的东边又是一座县城,往日出的方向走。”